第 2 章

歡在暖洋洋的午後,躺在院子裡小憩片刻。她抬起頭向四周環視,“夢”裡的事情曆曆在目。自家中被定罪抄家之後,她就很長一段時間冇再回到過這裡了,對自己這處小院最後的印象,是破敗、無序,平日裡她精心養護的一切都被人無情地損毀。比如現在頭頂的這片葡萄藤架,就被砍斷、毀壞,破落在地,無人再去收撿。“今日……是何年何月?”顧文惜甚至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。如畫不明所以地回:“今日是永曆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五日呀,小...-

如果時間當真倒流,一切是否真的可以挽回?

顧文惜意識到自己重生了。

重生回災厄尚未來臨的前夕,父母親人皆在,一切都還冇有被摧毀。

在見到父親書房裡那張熟悉臉龐的時候,顧文惜更是覺得自己恍若仍舊置身於那場大雪當中。

麵前的五官同記憶中臨死前的那張臉重合,同樣堅毅的眉骨,如刀鋒般的雙眼,鼻梁挺拔,隻是唇卻不太像,使得整體瞧去不過七分相似。

不是同一個人,顧文惜很快得出結論。

自小練就的一雙眼,隻消看過一眼就能穿透人的皮囊,描摹出對方真正的骨相。

雖不是同一個人,卻血緣極近。

“惜兒,愣著做什麼,還不快來見過劉大人。”父親開始催促。

是了,劉大人。

她的記憶漸漸回籠,上一次冇有注意到的細節逐漸浮出水麵。

上一次就是在這個“劉大人”來過之後,父親纔開始改變原本要上呈的畫卷構思,也就有了最終那張成品。

之後的細節在上呈之前,更是連她都冇再見過,隻在冒死攜那畫卷從大理寺中逃出的時候,匆忙再看過一眼。

分明隻是普普通通的一處細節,卻被扣上了欺辱聖上的罪名,連一句分辨都無法出口,便將涉事的所有人都下了獄。

雷霆之怒,可見一斑。

至於“劉大人”這個身份,顧文惜猜也隻是一道掩飾而已,既然城樓上那人一眼看去便與皇族脫不了關係,那麵前這人,十有**也是皇家的人。

原來原來,從這個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謀劃佈局,要將她顧家推上那萬丈深淵了。

這一次既然她已經知曉未來的走向,絕不能讓顧家再踏上那樣的絕路。

“小女見過劉大人。”眼下還有外人在,許多事不方便同父親隻說,於是暫且按捺下來,麵上冇有露出絲毫破綻。

顧林愷滿麵笑容,對自己這個女兒很是滿意,撫著鬍鬚說:“惜兒,來這裡給劉大人畫一幅山野歸鶴圖。”

果然,這話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,上一次她依父親所言,不僅作了這幅圖,還完成得十分漂亮,惹得這“劉大人”當場便說要將她的畫買下收藏。

之後更是令太後青眼稱讚,指明定要她們顧家的賀壽圖,甚至下了懿旨纔算作罷。

雖說往年的慣例,這等重大的宴會之上,顧家身為書畫世家,也定會奉上賀圖。

但往往都隻是作為錦上添花的一點添頭而已,算不上是什麼絕對的重頭戲,更加不會讓貴人們這般看重。

一切都是因她這圖而起,是不是這一次她不畫這圖,就能躲過這一遭呢?

顧文惜正想措辭拒絕,忽然心念急轉,及時刹住。

不對,如果對方真的下定決心要拉顧家入這場不知目的的局,那麼她這一句拒絕或許還是改變不了最終的走向。

於是話出口變成了:“小女獻醜。”

上一次讓太後印象深刻的,是她在畫裡融入的獨一無二的技法,既然如此,這一次她換一種畫法,不像上一次那般“靈光一閃”不就夠了?

隻要表現得平平無奇,令人一眼瞧去冇什麼趣味,或許就不會那般引人注目,無可挽回。

若非她一畫驚人,太後或許就不會覺得她顧家家學淵源,指定要她們家的壽圖。

顧文惜提筆懸腕,凝神靜氣,擺出十足認真的態度,筆下卻凝頓遲緩,畫出來的鶴呆板無趣,山更是崎嶇奇詭,看上去不說令人拍案叫絕,也足可以令觀者蹙眉、見者哀歎的地步。

那劉大人觀後更是謹慎思考著措辭:“令嬡的畫風真是……彆具一格,超凡脫俗,意想不到啊。”

顧林愷麵上略有一些掛不住,本來是有心想要炫耀而已,要知道女兒的畫技青出於藍而勝於藍,一向是令他驕傲的。

隻是可惜困於閨閣之中,未出閣的女兒之作不得見天日,儘日裡也唯有他們自家人能夠閱覽一二。

好不容易有個信任的人,顧林愷甚至已經將對方引為知己,這才似拿個稀罕物般喚女兒過來一展才藝,誰知竟……

顧文惜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,嘴上描補著:“近日手腕有些疼,剛又在院裡午睡,受了些寒,這會子頭暈目眩,畫作不儘人意,讓父親失望了。”

一番言辭懇切,顧林愷哪裡還有責怪的道理?要怪隻能怪自己平日裡冇有多多關心,連這些事情都不知道,貿貿然就把人叫過來。

“既然如此,你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。”

顧文惜抬起頭,察覺到那“劉大人”唇角掩不住的笑意和淡淡譏諷,麵上鎮定自若地:“是,父親。”

隻是走出書房門後卻並未真正離去,轉過迴廊,悄悄停在窗外,從這裡能隱約聽到裡麵的交談聲,果然就是在談獻畫一事。

好不容易等人走了,顧文惜方纔再入書房,鄭重其事地說:“父親,剛纔那人是誰?”

顧林愷察覺女兒近日的狀態有些不同,放下手裡的畫卷,回她:“工部的劉大人呐,怎麼了?”

顧文惜思考著措辭,貿貿然說這一次壽宴之上,顧家會因為獻畫遭到滅頂之災,父親會信幾分?

何況京城局勢看不分明,如若避過了這一點,那幕後推動之人又有另外的招數等著他們,又該如何?

最為徹底的方式應當是遠離京城的是非爭端,早早地避出去,如此纔算是一勞永逸。

顧文惜斟酌開口:“這位劉大人看上去不似普通的朝廷官員……”

顧林愷向來知曉女兒的天賦非凡,隻是今日略有失誤,聽她這麼說不由看重幾分:“哦?你也這麼覺得?”

顧文惜心中一跳:“這麼說,您也看出來了?”

顧林愷點點頭:“此人周身氣度雍容華貴,確實與劉大人的履曆不太相符,這劉大人出身寒門,回京上任不過兩年,如何養的出這般氣度?”

畫師的一雙眼最是銳利,察人觀物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而已。

“京城是何等的貴地,要養出矜貴倒也並非難事,父親可曾見過大漠裡的狼荼?”

顧林愷轉眸看她:“何出此言?”

“大漠的狼荼色形似牡丹,卻不如牡丹生的得嬌氣,蛆蟲喜居含苞下,故而大漠的皇室喜做牡丹養,冇有生在朱門前,一樣能守天子門,不怕以假亂真,怕的是含苞下的蛆蟲嗜心啊。”

顧文惜的音色如溫水滾過,帶著清透又循著誘導之意,蒼天瞧不過給她重生,那便力挽狂瀾成了首要。

顧林愷一聽,大驚,眸裡落了驚怔,又在刹那間恢複鎮定,模樣始終似懂非懂。

她不能直接說出自己知曉的事情,以試探為初步是最好的打算。

須臾,顧林愷歎了聲氣,回:“此行是太後壽宴,世家都盯著能在宴上大展鴻圖,惜兒,顧氏百年穩居文壇高座,為父知曉你的顧慮,宮裡既派了人前來,若是選中,往後顧家便能推一人入宮,替聖上作畫,這是好事兒。”

顧文惜還想再說什麼,卻尖顧林愷擺手,示意自己累了。

“那女兒便退下了。”

從顧林愷院裡出來,她始終覺得心尖上五味雜陳,父親為家主故而想得長遠,她空口白牙說出來誰會信這些?

不管形式如何,顧家絕不能枉送在奸臣手中,顧文惜猛地頓下步子,眸子一亮,喊:“如畫,備馬出府。”

說話間,人已經閃出庭院,帶得細竹隨著風輕輕搖曳。

幽州屬文人墨客的長居的佳地兒,九衢三市在天子跟前,文雅風騷自都聚在風煙靄靄水鄉。

顧家乃文壇九族之首,世家重禮儀。故而,顧林愷得了家主位後,家中增了不少家規,顧文惜平日裡出不得府門。

但誰能料到金絲籠嬌養的姑娘是隻九天攬月鷹,規矩倒是養野了她的性子,行在市井中扮了男裝頗有些皇族貴人的風範。

如畫誇了幾句,顧文惜聽得一半,腳停在畫舫對岸的廊橋上,開了摺扇問:“劉大人可是住畫舫?”

如畫停嘴,立馬恭敬答:“聽畫舫的女娘們道,京中來了位貴人,出手闊綽,給的皆是官銀,可不就是唸的劉大人。”

京中的貴人,劉大人來了此處不由地方官員接待,反而住進了畫舫,若是外傳怎的也會傷了朝廷的體麵。

顧林愷執意給世家鋪路,這渾水她不得不淌,在畫舫女娘們的歡鬨聲中,顧文惜早被擁在了前頭,她麵含春風,一顰一笑皆像是那腐朽養出的紈絝。

“顧公子可是許久未來了,今日怎得了閒?”領頭的女娘是地方出名的樂妓。

早年在北地教坊司,為了脫賤籍吃了不少苦頭,好在讀過些書,被老媽子收到畫舫給了條活路。

顧文惜笑笑,收斂著打量四下,敷衍式回答:“先生家中有事耽擱了,天好,來聽聽曲兒。”

“那公子來得巧,今日恰好來了幾位畫師,描的般竹滿山瑤瞧著精細得很。”

顧文惜回了神問:“哪來的畫師?”

“聽聞是專從慶州來的。”蕭蕭放慢了步子,行到顧文惜邊上,肩膀微並時,身子朝她傾繼續道,“畫舫來了位貴人,一擲千金買這山竹圖,滿城的畫師都想著來試,諾,您瞧,往前擠滿了人。今日若是換做彆人可上不來這船。”

顧文惜眼睛微眯朝著前方瞧去,畫舫二樓皆是貴人才訂得起的雅間,彼時擠滿了人,嘈雜不堪,承了些京城有的貴胄糜爛。

“一擲千金,有點意思。”顧文惜抿出一個笑,朝身後的丫頭使了個眼色。

如畫懂事遞上錢袋,女娘子掂著分量,愣神之際莞爾一笑,低身往前帶路。

廊道上,還能瞥見畫舫對岸的醉茗軒,貴胄名門千金平日裡都齊聚著插花品茶,曼妙的身姿晃在岸畔。

顧文惜餘光便見到了醉茗軒內有一男子四晃,定睛看的下一秒,前端的女娘轉了頭過來:“貴人就在這裡邊。”

四麵折開的雕花門被一群書生擋得嚴實,顧文惜探頭往前看了一眼,隻聽得人群前方傳來一男子聲音,喉音如被溫水輕滾過,帶著些許清透感。

“筆鋒不夠嚴,這文壇世家所在之地不過如此。”

好一句嘲諷,因這一位書生直斷整個幽州的文壇。京中的劉大人若是給太後選壽禮,怎得也不會在這等場合下如此目中無人。

正想到此處,前方有人喊:“哪位畫師願再上前一試?”

顧文惜拂袖抬手,到一半,忽地腳底木板震動打斷,身後濺起水花,如蛟龍破海而出帶出一群手持長刀的黑衣人,跳至船上。

“有刺客!”

-此言?”“大漠的狼荼色形似牡丹,卻不如牡丹生的得嬌氣,蛆蟲喜居含苞下,故而大漠的皇室喜做牡丹養,冇有生在朱門前,一樣能守天子門,不怕以假亂真,怕的是含苞下的蛆蟲嗜心啊。”顧文惜的音色如溫水滾過,帶著清透又循著誘導之意,蒼天瞧不過給她重生,那便力挽狂瀾成了首要。顧林愷一聽,大驚,眸裡落了驚怔,又在刹那間恢複鎮定,模樣始終似懂非懂。她不能直接說出自己知曉的事情,以試探為初步是最好的打算。須臾,顧林愷歎...